“到了！”
艾尔特和依诺斯落地，朝着幽明湖边的三个人影走去。
那是席欧、丹格尔以及——希雅。
“哟，等你很久了，艾尔特。”
倒吊人面具后的双眼闪烁着异样兴奋的光芒。
“夏希……不，是叫做依诺斯吧？都一样。”
“今天的这场闹剧，是你在主演吧？赶快结束掉吧。”
艾尔特冷冰冰地说道。
“真是心急啊，艾尔特。我也很想快点结束掉这场闹剧，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再确认一次。
你真的，不打算向这个女人复仇吗？
即使是隔着面具，艾尔特依然能够感受到丹格尔疯狂的笑意愈来愈盛。
“杀掉这个女人吧。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希雅惊讶地看着两人，而艾尔特则是锁起眉头：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杀了她之后，就更加接近你自己，这缠绕千年的因果，也就更加接近结束。不用担心对方反抗，我会牵制住她的。”
艾尔特摇摇头：
“我没有要杀希雅的理由。也没有要听你这个导演了这一场无聊的闹剧的白痴的话的理由。”
“是吗？希雅？你愿意相信这个连真正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你的女人？相信这个给了你永生永世诅咒的女人？”
艾尔特看向希雅，但希雅却避开了艾尔特的目光，游移不定。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我，执着于希雅的性命？”
艾尔特拔出长剑，剑锋直指丹格尔。
“我是谁？聪明如你，应该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才对。”
丹格尔摘下面具，露出和艾尔特一模一样的面孔。
“这怎么可能！”
依诺斯惊呼道。
艾尔特只是沉默不语。
希斯雅也一言不发，只是用悲伤的目光注视着丹格尔。
“阿斯特·路易斯？”
艾尔特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丹格尔就是阿斯特，那么自己又是什么呢？
“不，艾尔特。阿斯特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丹格尔。为复仇而生的丹格尔。”
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但是艾尔特并没有看错，男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悲伤，像是无法被抹去一般。
但是那样的神色很快就被另一种疯狂取代：
“艾尔特，醒来吧。你身上应该有和我一样的，渴望着杀掉这个女人，渴望着将这个世界引导向终焉的冲动才对，就像看到那个雕像的瞬间一样。”
丹格尔疯狂的话语不知为何像是直击艾尔特内心般具有难以抵挡的冲击力。
“你难道不记得了，那股从心底里涌出的杀意吗？”
又仿佛是恶魔的轻声细语，引诱着艾尔特走向黑暗的彼端。
“那不过是你的陷阱而已吧。将那种东西放在那里，还事先设置了魔法阵唤醒人心中的恶意念。”
“精彩的回答。那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如果你心中没有恶意念的话，怎么可能被唤醒？”
艾尔特哑口无言。
“……你，其实是阿斯特心中的‘恶’吗？”
远古的传说中曾经有人的恶意念聚合而形成了邪神的例子，但是艾尔特没有想到会亲眼目睹。
“不只是恶。”
丹格尔拔剑出鞘，魔力像是暴风一般席卷开来：
“还有对这个女人的憎恨，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希雅的目光再次沉入悲伤的湖底，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自己会看到那些景象，果然是因为——
那就是自己的曾经。
艾尔特注视着眼前疯狂的丹格尔和悲伤的希雅，双眼不禁被迷惘所浸透。
“你真的已经忘记了吗？自己出生以来所受的种种灾祸，这个世界早就抛弃你了。告诉你吧，不只是这一世而已，你的每一世轮回，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和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刀刃相向，被肝胆相照的朋友污蔑背叛，从来都是不得善终的结局。这样的世界，存在着有什么意义吗？到我这边来吧。毁灭才是一切的归宿！”
丹格尔的魔力再度高涨，站在他附近的艾尔特已经觉得皮肤像是要被烧焦一样疼痛了。
“艾尔特，世界终究是会消亡的啊，就像是诸神之黄昏一样。何况这样盲目慌张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不是吗？”
没有任何崇高的理想，没有任何美好的愿望，丹格尔身上所有的，就只是毁灭的冲动，以及纯粹的憎恨而已。
但是当这种纯粹的冲动寄宿在如此强大的力量身上的时候，就变得令人畏惧了。
不过，说不定他说得有道理。
艾尔特如此想道。
和信仰神明的依诺斯不同，艾尔特从来不会乞求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如果有神明的话，自己一定是被神明抛弃的那一方吧。
不被希望的出生。颠沛流离的童年。弱肉强食的暗杀者训练。生死一瞬的危险任务。
像是温暖、光明这样的词汇，似乎从来就和艾尔特无缘。
这样的混账世界，或许从来没有过还更好，艾尔特不知多少次这么想过了。
抱着枕头哭了个涕泗横流，想着如果明天的太阳不要再升起来就好了的日子，也早就数不清了。
每天、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日子。
既然如此的话，倒不如直接来个终结更加痛快。
而如果眼前这个女人是罪魁祸首的话，那么杀了她也无所谓。
什么第七代神王奥丁什么圣女希斯雅，都跟自己无关。
自己知道的，就只有这，被诅咒的一生而已。
“艾尔特！”
依诺斯大声喊道，仿佛艾尔特不在眼前，而是在遥远的彼岸一般。
“嗯？”
艾尔特懵懵懂懂地回应着。
“我不知道艾尔特是不是奥丁转世，但是艾尔特一直都是艾尔特啊。”
依诺斯急切地说道，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艾尔特虽然不怎么会表达，平时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我都知道的，艾尔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依诺斯脸上，晶莹的泪珠闪烁着美丽的光辉。
“这样的艾尔特，和末世什么的，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仿佛感到不安一般，依诺斯紧紧地握住艾尔特的衣角，不让艾尔特离开。
“没事的，依诺斯”，艾尔特轻轻地摸摸依诺斯的头：
“依诺斯今天来的时候，还有没说完的话吧。回去请一定让我听完。”
艾尔特尽可能让自己温柔地笑出来，握紧依诺斯的手，离开自己的衣服。
艾尔特走到希雅身边，轻声说道：
“希雅，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
“丹格尔说的，是真的吗？”
希雅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是默认？还是否定？或者是不想说？
艾尔特不知道。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么换一个问题吧，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希斯雅，还是希雅？”
希雅转过头来，微微惊讶地看着艾尔特：
“是希斯雅，但也是希雅。”
“嗯。这就够了。”
艾尔特转过身来，对丹格尔说道：
“我不打算杀了希雅。也不打算要陪你玩什么毁灭世界的游戏。”
“原因，能够告诉我吗？”
“我的确不是什么被神明祝福的人，也和光明温暖之类的东西无缘。反而比较像是你说的一样，过着被诅咒的人生。”
尚未出生的时候，就不被期望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刚刚诞生不久，父亲就被杀死了。
5岁的时候，母亲也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无依无靠，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被威士登捡到，要在被饿死和成为杀手之间做出选择。
这样的人生，怎么想都称不上幸福。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人生，也并非一无是处。
即使是这样的人生，也有阿莉娅、依诺斯、希雅这样的人出现。
即使是这样的人生，也能够看到希雅迷人的笑容。
即使是这样的人生，也有阿莉娅一直相伴左右，也能够和依诺斯一起坐在天文台上看星星。
在从校长室门口走出来，阿莉娅飞奔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自己哭泣的时候。
在依诺斯和自己一起坐在天文台外的长椅上，仰望着漫天的繁星的时候。
在希雅牵着自己的手，穿过黑暗中的近乎无限的回廊的时候。
在哈德亚斯家的地宫因亚利克斯的魔眼而崩塌，尤蒂尔朝着自己伸出援手的时候。
艾尔特感受到了。
活着的实感。
生存的希望。
前进的勇气。
在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艾尔特有种“这就是自己的归处”的感觉。
“但是我不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存在的价值，也并不乞求着毁灭。而希雅救了我两次，我更加没有杀她的理由。至于我的人生是不是被诅咒，我不知道，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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